(1)
秦然双手撑在桌子上,低着头沉默不语地看着在桌上呈一字型摊开的七张照片。其中四张照片上所呈现出的都是极为血腥的画面:残缺不全的尸体被随意地丢弃在草丛中,干涸的鲜血将周围的草地染成一片深红。尸体被破坏得一塌糊涂,上面满是被利器切割的痕迹,面部更是一片血肉模糊,完全无法看出死者原本的面貌。
尸体周围有着明显的挣扎痕迹,显然被害人并没有在当时立即死亡。秦然无法想象,在遭受如此残忍对待的情况下,那个人临死之前会有多么痛苦。
他也无法想象,能够做出这种事的人内心到底是有多扭曲。
“这些都是他干的‘好事’。”坐在桌前一张旋转椅上的男子缓缓从嘴中吐出一口烟雾,然后淡淡地开口。烟雾在空中旋转升腾,明黄色的灯光让它在灰白色的墙上投射出的影子好似夭矫的鬼影。“七起连环杀人案,其中三起甚至是碎尸案。一年之内,那个家伙就干出了如此丧心病狂的罪行。”
秦然没有说话,而是抬起头看了看坐在桌前的这个男人。那个人身材高大且壮硕,有着如同军人一般的体格,职业却是犯罪心理学家。
“如果不是他是精神病患者,在无法自控的情况下做出了这些事情,恐怕他已经被判了无数个死刑。”蒙洛医师将还燃烧到剩下一半的烟凑近嘴边轻轻吸入一口,在慢悠悠地吐出一口烟雾。
“死刑已经被废除了。”秦然出声提醒,低下头仔细打量着这些可怕的照片。他心中浮现出唐裔予那张清秀而儒雅的面庞,再看看照片上这些死相恐怖的尸体,两者在不知情的人眼中根本就划不上等号。
“我知道。”蒙洛将烟头戳进烟灰缸中摁灭,从椅子上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我也不是很希望他死,作为研究材料,他还是很有价值的。不过估计日轮那些家伙不会这么想,他可是杀掉了好几名日轮内的成员啊。”
“他是怎么杀的?我听说当时好像很混乱吧?”秦然的视线迅速掠过几张照片,这其中并没有那些被杀死的日轮官员的照片。
“不知道。”蒙洛只是做出了一个耸肩的动作,表示自己也不知情。“他们封锁了一切消息,只将他提供给了警方。”
“对了。”秦然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又重新抬起头看向蒙洛。“昨天他们除了给唐裔予用了镇静剂之外,还用了一种叫做抑制剂的药物,你知道那是什么吗?”
“这个嘛,我也不知道。”蒙洛再次耸肩:“实际上,我知道的也不比你多多少,他们什么都不肯告诉我。”
为什么?秦然差点将心中的疑问脱口而出,但在略做斟酌之后还是决定不问为好。绝对保密的信息,向来不是什么好事。
“他有双重人格分裂,”秦然沉默片刻,深吸一口气后将照片往上放了一些,好让自己眼角的余光不会看见这些东西。“那你们有关于分裂出来的人格……”
“实际上,”蒙洛突然出声很不礼貌地打断了秦然的话语,脸上蒙上一层严肃的神情。“我们已经对他进行了连续一个月的观察,仍然没有发现另一个人格的迹象。”
“怎么会?”秦然略感诧异地轻轻蹙眉,按常理来说,在一群专家的围绕之下,这么长的时间早该发现了才对。“是有哪里出错了吗?”
“没有。”蒙洛摇摇头。“哪怕我们甚至连诱导这种方式都用上了,都没有发现那个人格的迹象,证明那个人格唯一存在的证据只有心理诊疗结果而已。”
“那他本人有什么表示吗?”秦然伸手摸摸下巴,露出思考的神色。
“没有,这家伙简直是我见过的最具叛逆性的人。”蒙洛再次摇头,从嘴中轻叹出声。“我们没有得到任何可用的信息,很多问题都被他草草地蒙混了过去。再加上这家伙发病的时间无法预计且极为频繁,导致我们无法按照正常程序对他进行审问,并且主治医师也不允许。那个医生说他的情况已经相当严重,必须时刻使用镇静剂才能够保持正常。”
“但那东西用多了可是会上瘾的啊。”秦然忍不住出言提醒。就算是心理药物,也是有着和毒品一样的性质,使用过量一样会让人产生药物依赖性,从而导致上瘾。
“我们也没有办法,要想审问,就必须让他保持镇静。”蒙洛略微顿了顿,似乎是在组织接下来的语言。“警方以及日轮已经开始不耐烦了,再这样下去,我怕他们会采取极端手段。……你应该知道吧,日轮那群家伙,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而警务总署又是处在日轮的控制之下,肯定会无条件顺从日轮的指令。”
“我知道。”秦然的面色变得略显凝重,他当然知道日轮的行事手段有多么的雷厉风行,要是唐裔予落在那群人的手里,肯定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何况他还杀了日轮内部的人员?“真的没有办法让他开口告诉我们一些事情吗?”
“没有,连他的主治医师也是毫无办法。他什么都不肯说,一些问题要么就是敷衍回答,要么干脆就保持沉默,哪怕警察局长在一旁出言威胁都不管用。”蒙洛脸上的表情突然变得怪异起来,像是在忍受着什么东西一样。“其实,我还挺喜欢他这种风格的,让那些平时看上去不可一世的高傲家伙们碰了一鼻子的灰。哈哈,要是他不是罪犯,或许能成为一个很有潜力的年轻人。”
“必须得有潜力啊,才不过二十出头而已,就已经拿下了医学系的博士学位。”秦然也是深有同感的长叹出声,语气里满是惋惜。
如果你真的想知道,那就一个人来找我。
秦然的身体微微一顿,脑中猛然浮现出昨天唐裔予再被扭送离开时对他说的话。
如果他去的话,会不会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前提是那些警察和日轮成员们不在一旁围观。秦然轻瞥嘴角,他也不喜欢那种坐在房子里被人像观看动物一样悄悄窥视。
“那个,我想我应该再去和他谈谈?”秦然略作几秒的思考,抬头看着站在前方的蒙洛,试探性地开口询问。
“嗯?”蒙洛有些诧异地看了秦然一眼,“你还想去?就算我同意,其他人估计也不会同意。”
“没关系,我去和他们说。”秦然点点头,坚定的眼神告诉蒙洛他并不是在开玩笑。
“……随你便吧,被拒绝了可不要怪我没提醒你。”蒙洛盯着秦然的我眼睛看了几秒,最终只能无奈的摇头。“还有,那个人相当危险,不是你我所能够轻易控制得了的。”
“为什么?”秦然微微一愣,紧紧跟在蒙洛的话语之后追问。
“你没有发现吗?”蒙洛又一次将话语做出了停顿,眼中的神情有些复杂。“他杀人的时候,表现出来的感情就像是碾死一只蚂蚁一样轻松……不,甚至可能连蚂蚁都不如。”
“他不会对生命的消逝表现出任何的感情,他身上可以称之为人的地方已经完完全全的消失掉了。他现在,蔑视全人类。”
(2)
“你还想再去找他?”站在身前的主治医师听见从秦然口中吐露出来的请求,嘴角微微抽搐,秦然觉得他的视线像是要将自己生吞了一般。
“我知道这个要求很无理,但请一定再给我一次机会。”面对主治医师严肃的目光,秦然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改变,冷静地出言替自己的要求做出解释。
“他现在的情况很不稳定,我们不能对他进行更多的审问了。”主治医师摇摇头,用不容置疑地口吻出言拒绝。
“他到底为什么不稳定?让他安静下来用镇静剂就足够了吧,为什么还要另加一个抑制剂?”秦然上前一小步,面无表情地看着主治医师略显出倦态的面孔,强硬的出言质问:“据我所知,你们每天给他注射的镇静剂剂量高的吓人,就算他是精神病人,用药过度也是会对他造成极大的伤害!”
“你什么都不懂,他和其他人不同。”主治医师微微一顿,对于秦然有些具有进攻性的举动似乎不太满意。“你只是个局外人,还是不要过多参与为好。”
“那你就告诉我啊!他到底是什么情况?你们把他关到精神病院来难道就是为了将他完全禁锢在这里然后不断给他注射心理药物直到上瘾吗!”秦然猛地抓住主治医师的衣领,有些激动朝着他低声咆哮。他是一名精神病医师,他的职责就是让精神病患者们恢复正常,远离幻象和恐惧的折磨,要想要做到这一点,首先就是要去了解那些精神病患者们,进入他们的内心世界。
可这些人却只是将唐裔予囚禁在一个死气沉沉的病房之中,甚至还在他身上不管不顾地使用大量药物,警务人员和日轮成员更是轮番上阵进行威胁恐吓……秦然根本不觉得这是对待病人应有的方式。
“这是机密,我无权告知。”主治医师被秦然这样强硬的拽住,脸上也没有出现丝毫慌乱的痕迹,依然只是漠然地回答。
这里的人都怎么了?秦然只感到心中的怒火正在一点点的堆积。
“为什么?”一直静静待在办公室的书架旁的警局局长突然发话,等到秦然转过脸去时才发现那人不知何时已经在盯着自己。那双深陷进眼窝中的灰绿色眼眸阴沉又锐如鹰隼,秦然只觉得那样的视线仿佛能够穿透灵魂。
他突然愣了一下,在他和唐裔予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那个人也有着这样锋锐的眼神。
“我在问你,为什么要做出这个要求?”见秦然迟迟没有做出回应,局长在此出声,声调平和得仿佛一台冰冷机器。他紧紧盯着那名还很年轻的医师,像是要看穿他心底真实的意图。
这个问题,其实秦然自己也不知道。
“……我能问出你们想要的东西。”在脑中略做出一番思考,秦然语速缓慢但却口吻坚定的吐出这句话,毫不避讳的迎上局长的视线。
“要是你问不出来呢?”局长没有对秦然的回答做出任何反应,面部如同一潭死水般毫无变化。
“一定能问出来。”秦然特意强调了一定两个字,略做停顿后又补充了一句:“前提是,只让我一个人去,不要监听,也不要陪护。”
“他会杀了你!”主治医师听见秦然竟然说出这样不可理喻的要求,顿时挣扎起来想要挣脱他抓着自己衣领的手。秦然没有阻止他的挣扎,只是放开了衣领,转身正对着局长。
“我知道很危险,但我必须这样做,否则他什么也不会说。”秦然脑中再一次浮现出昨天唐裔予对他说出的那句话,要他一个人去。
秦然知道这样子确实很危险,如果这根本就是个圈套的话,那么他将可能被置于一个非常可怕的境地之中——对方可是个有精神病的杀人犯,哪怕有拘束服将之束缚,也绝不能大意。
尽管理智告诉自己这绝对不是一个好的选择,但秦然仍然无法压制自己内心膨胀的好奇心。他隐约觉得,唐裔予这一次要告诉他的,除了他曾经的经历,还有着什么惊天的秘密。一想到这里,他就情不自禁地心跳加速。
“……”局长微微垂头,令秦然浑身难受的视线终于从他身上移开。秦然在心中暗暗松出一口气,但下一秒他又紧张起来,毕竟最终的结果如何,决定权还是在这个人的手上。
几十秒的等待,在秦然看来却仿佛几个世纪那么漫长。眼前这个人是本地区警务总署的局长,听说曾经是日轮内的高层官员,面对这样有着极大权威的人物,秦然深知自己这样的小角色放在平时甚至是连搭话的资格都没有。
这也是他心中为何如此焦虑的原因,若是遭到拒绝,秦然就真的是无法再报以任何希望了。
他感到自己的手心开始冒汗——直到他终于听见了自己最希望的话:“可以。”良久的沉默,局长终于是给出了一个肯定的答复。主治医师见状有些着急起来,想要说什么话来让局长改变自己的想法,却被局长抬手制止。
秦然如释重负般的吐出一口憋了很久的气:“谢谢您。”这句话绝对出自真心,他是真的很感谢。
“你只有四十分钟。”局长只是点点头,不再言语。
“足够了。”大概吧,秦然一面说着与内心想法相违的话语,一面朝着局长微微躬身,然后看了主治医师一眼,此刻主治医师早已是脸色铁青,显然心里是极其不愿意的。
希望那家伙没有在开玩笑吧。秦然在心中默默做出祈祷,不想再搭理主治医师,而是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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